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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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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横吹大漠千万里,千万里哟——”

  大荑王朝边境延绵千万里的大漠,呼啸簌簌刮得人脸颊生疼的风长年驻此,苍茫浑厚的黄色占据了他的视野,头顶是一片灰白色的天,万里无云,除却数只骆铃铃叮和狂风咆哮,四周寂寥。

  这句歌是领头的老头唱的,他在这大漠生活了一辈子,既幸运亦是不幸,一个遭受这么多磨难的人,却能对着毒辣的日肆意迎风高歌,满腔的热忱似乎从来没有更变过。

  老头衣着破烂不堪,经久不曾好好打理的头发乱蓬蓬地,几乎完全遮蔽了他那两只混浊的老眼。坐在骆驼上的他一边敲着盆碗,嘴里碎碎有念,不知道他念叨到了什么,一双老眼骤然绽放出光。

  老头忽然转过身,瞥了一眼后面华贵的明黄色车舆,随即低垂下头颅,声音苍老闷沉:“贵人,就到这了吧,再多走,哪怕是我的骆驼也吃不消了。”

  车舆前有着明黄的珠帘,里头坐了一人,车旁还跟着数位目光寒凉刀剑于鞘的侍卫。半晌,车里人才开了金口,只是先咳嗽了几声:“那,就到这吧。”

  他们无声无息地来走沙,却又默默原路返回。

  “贵人。”老头仰天,神色莫名,“为什么要来大漠走一遭呢?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。”

  车里的人几不可微地叹了口气,声音微弱:“我弄丢了,我最重要的两个人。他们都死了。其一是我的妹妹……她死在了这荒荒大漠上。”

  老头蓦地咧嘴一笑。

  “究其是多年前那个征战胡人却遭背叛的女子吗?”

  老头明明知道自己逾矩了,却完全不怕,因为他知道车里的人必然不会治他的罪,相反地,他还要因此追问他。

  “……的确,但你如何知晓的?”

  果不其然。

  老头只是又一次漫不经心敲了敲系挂在骆驼躯背上的盆碗,盆碗闷闷地咚了一声,他面上笑意不减:“草民不敢。只是可惜,那女子自诩千古一将军,落到后来不过是个笑话。”

  车里的人默不作声,但是老头浑不在意,他自顾自讲了下去:“如果当时,有一万兵,哪怕五千,来救她,她也不至于尸骨无存……说到底,贵人现在来忏悔什么呢。”

  “贵人不妨回京时看看,史书上是如何记载这段旧事的。”老头苍白地笑了笑,“大荑王朝的罪人,遗臭万年,活该被胡人围剿诛杀……大漠上金戈铁马之事,草民见得多了,可这般壁上观的懦弱王朝,是草民所不齿的。”

  话音落,他缄口不言,领着骆驼背着光走在最前面,衰老伛偻的背影徒然十分潇洒。

  好一个全然不惧龙威,悍不畏死,一吐为快的大漠风情。

  “我辈岂是蓬蒿人,仰天自是大漠光,大漠光啊——”

  尾音拉得很长很长,破碎的嗓音好像勾起了繁复迷惘的陈年往事,徐徐铺开的斑斓画卷,终究是唏嘘一片。

  车舆里的人,终于掀开了车帘,凝望向远方。

  大漠不知何时已是夕阳,正圆的日头边散布着迷人的黄晕,它正在一点点沉落下地平线,和这漫山遍野的黄沙交织泯为一体,再不分离。